俗話說有山就有水,海島也不例外,一支流泉從山間流下,這條流脈明眼處或為澗,或為坑,看不見處便是水系,這里的水系順著大榕樹的根脈、各類植物的根須織成一張大網(wǎng),把村舍托舉在網(wǎng)上。泉水的清涼從網(wǎng)底順著從大榕樹的枝葉與長長的根須中冒了出來,村莊的生命與朝氣就這么緩緩展開,這個村莊與大榕樹一樣,飲泉水,沐海風,聽濤聲……代代繁衍。
他們說我站的位置是三都島的最東端,這一指點,我有了幾分滿足,說明自己走到三都島的一個端點。就這樣我記住了流水坑村,為三都島最東端,還記住了它與福安市另一個偏僻的漁村僅隔著數(shù)十米遠的水路,是官井洋的一小部分。
臨近中午時,朋友打電話告訴我說他在覆鼎嶼邊上放置了幾只漁籠,“你午休后,我們就出發(fā)去收漁籠吧!”聽到這個消息,想到即將要去獲取大海中的獵物時,我就處于興奮的狀態(tài),雖然我生長在三都島,可并沒有從事海上生產作業(yè),對于這些,還是充滿著新鮮與好奇。一葉機動小木船載著我們駛離流水坑村的碼頭,不遠處的覆鼎嶼向我們迎面而來,寧德話中的“鼎”其實就是鐵鍋的意思,我仔細端詳著覆鼎嶼,真像一口鐵鍋倒扣著,鼎底的弧形部分懸浮在茫茫大海中,嶼上并沒有人居住,草木在嶼上任由自己的意愿生長,許多白鷺在天空中飛來飛去,海里有它們喜愛的食物,覆鼎嶼上濃密的樹林中有它們溫馨的家,它們在這里覓食,它們在這里呼朋喚友,它們在這里結婚生子,這里是它們快樂的天堂。甚至這里草木葉尖上的露珠,都閃耀著流水坑清泉的光芒。
流水坑村因有了這么一個覆鼎嶼,家門前仿佛多了個游樂場。小船終于停了下來,雖然漁籠沉溺在海水中,但是一條長長的纜繩暴露了它的蹤跡,自從放下漁籠的那一刻起,它就安靜地呆在那里等著蝦兵蟹將們投懷送抱,也在等待我們前去驗收。朋友拿起浮標,拖拽著纜繩,沿著船舷將沉入海中的蟹籠往上拉,我們從纜繩上解下蟹籠,掀開籠子的網(wǎng)蓋,將這些戰(zhàn)利品倒進早就準備好的大桶中,這一局我們旗開得勝?;貋淼耐局?,我們撒下一張漁網(wǎng),那張漁網(wǎng)一路緊緊地跟著我們的小船往流水坑村的方向回去,這一路走來,有些魚蝦會誤打誤撞進入我們撒下的漁網(wǎng)中。
傍晚,金輝鋪滿海面,海浪耀著金光,而天邊的紅霞更迷戀海邊灘涂的美景,海面上金光閃閃跳躍的動感,再添漁民的板凳舟劃行,那是一幅幅絕美的油畫。若你喜歡拍攝,這便是最美時分,若是你喜歡作畫,這便是你的模特,若是你只喜歡小飲作詩,那灘涂上的沙螺、海蜈蚣、水甲、跳跳魚等生物便留下美味的饋贈。灘涂上還有一種長長的漁籠匍匐著,這些漁籠是漲潮時放置下的,潮水退去,留下漁籠,還有進入漁籠的蝦兵蟹將們,這些都是海邊人美味的晚餐。
我抬頭看了看夕陽,橘紅色渲染著西邊的天空,黛色的群山鑲上了一道金邊,而此刻的月亮卻已經(jīng)在海的這一面升起來了,日月同輝,這個不可思議的場景卻真實地呈現(xiàn)在我眼前,恍惚如夢。初秋時分,正是海帶與龍須菜收成的季節(jié),海帶與龍須菜掛在海邊的竹架子上晾曬,傍晚大家正忙碌著收貯,如今許多村莊成了空心村,而這里的漁村依然充滿著人氣,有產業(yè)、有收入,大家都不愿意背井離鄉(xiāng)外出打工。夕陽的余暉照著他們的身影,身后的海面波光粼粼,油畫般的質感,這么美好的畫面,它的版權屬于這里的人們,屬于來到這里的人們。
夜終于攤開帷幔,蒼茫的大地徹底暗淡了下來,群山如蠶繭一樣包裹著村莊,四周很安靜,只有海風吹過耳畔的聲響,絲絲入扣,卻又顯得那樣漫不經(jīng)心。一家家的盞燈不約而同亮了起來,晚餐時,通紅的蝦蟹還有章魚等混合在一起,一大盆就這么端了上來,除了魚生煎或加幾片生姜紅燜,簡簡單單的兩三道海鮮,足以讓人垂涎三尺。一個鮮字,以一種味覺的方式開啟海邊人的夜生活。
月亮升起,在海島間點亮一盞長明燈,在這樣的小漁村,讓心沉寂,讓思緒緩緩流淌,在自己的內心里挖掘、疏通,讓心中的泉眼慢慢地流向大海,大海會盛滿世事的經(jīng)驗和總結,帶給人生廣闊與遼遠。正如那支細細的泉水流經(jīng)村莊,滲透進每家每戶,成了村莊的血脈。喝著這樣的山泉水,看著大海,吃著海鮮,還有什么事能夠掛在心頭呢? □ 陳巧珠